个性

　　杨柳松柏桃李杏枣，各各长成自己。谁也不摹仿谁，它们都是树木。共性归类，个性属己。

　　艺术家的共性是人。为艺体性，各师成心。个性是天之禀赋，尤应自珍，它需要独立特行和群体相辨证，把多数做参照。不把成功者当立极的样板，不臣服于任何权威。孤独的踏向无人迹处……

　　这需明哲，需睿智，需坚毅，更需独立的人格和独立的精神……

　　风格

　　风格不是摹仿来的，不是追求来的。

　　风格不是站在你面前诱你追赶的狐女……风格未形成之前你是不知的，是渺茫依稀可以悬想不可一睹的。正如摇篮中的女孩，无法想象她姑娘时的窈窕风姿……

　　美女的意态神韵学不来，它是从生命内里长出的，是内涵优美与丰富的外化，是美好灵魂的展现。它有先天的根器、禀赋的继承和后天的学养……

　　画家的艺术是不断发展成长的生命活体，在生长中展现自己的艺术风格。一旦僵化，简单的重复自己的形式时，艺术便已经停滞，接近衰亡了……

　　创造

　　创即“不同”。故艺术家不能人工培养。人工培养是即定在先的，是预有模式的。泰山顶上的青松，不是园圃手中的产物，它属于大自然。

　　故作家不是学校培养出来的，画家亦应如是。

　　仅学习前人的招数，到处抡别人的板斧，这样的画家似太容易了。

　　“外师造化，中得心源”，是画家成功的秘诀。

　　外师造化，是对自然万有辩象析物，观察体味，涵泳神游，陶冶心胸。心源则通向广袤的知识领域和民族传统文化的长河，它给人以聪慧，以悟性，教你如何体现心灵的涵象以创造技法，体天地之撰，类万物之情……

　　不同的心胸，不同的感受，才有不同于人的表达和创造。

　　先天与后天

　　先天的禀赋是根器、是种因。性格是胎里带来的恒定与持一的东西。是个性的基质。

　　兰花开不出牡丹，荆杞长不成乔木。但发展自己，却能长成自己的特色，自己的美感，自己的功能。

　　不能自卑羡人。根器有别，各有所用，大小齐一，天赋平等。

　　后天的成器是锻炼。同是土，可为泥、为坯、为砖、为瓦、为陶、为精美的工艺品。要经过滤、经揉和、经摔打、经雕造、经高温火候。

　　同是铁，百炼则成钢，要经过不断的淬火和锻打。

　　天欲成大器，苦其心志，劳其筋骨，故天才多在厄运中诞生。没有苦难的经历，对生活的体会不会深刻。

　　躺在舟子中的人，可咏“杨柳岸，晓风残月”，却永远体会不到弄潮儿狂风骤雨惊涛骇浪的乐趣……

　　艺品与人品

　　“文如其人”如“人如其面”，艺品与人品同一。

　　它凝结着历代文人和艺术家的成功经验与智慧的结晶。

　　近来也有人著文反对这一说法。其论据是秦桧和蔡京也能写很好的书法。把极丰富多彩的人性，用封建时代最简单也最含混难辩的“忠奸”论，作为全面人格的判断。

　　但我知道，老鼠可成为打洞的能手，绝不会成为千里马。

　　浅学之人不可为深文。肚内空空，连基本的语言材料也没有，便不能写文章。

　　脑中没有自己的思想，便只能人云亦云。广抄圣贤语录，装潢自己，吓唬别人，依然是为他人抬轿子的走卒……

　　文如其人，是如其所如。如其才、如其学、如其识、如其胆、如其功力、如其涵养、如其阅历、如其精神、如其情操、如其品格……如其如，就是像他自己的样子。

　　“三苏”父子，文皆不同；周作人不同于周树人；同是“咏菊”，林黛玉不同于薛宝钗。

　　有什么样的人品，便有什么样的艺品。吐纳英华，莫非性情。志格为文骨，意气成文风。

　　我不相信其人正而文卑。古今尚无此例。

　　故做神圣大言，高昂姿态，捶胸顿足，慷慨激烈，“三忠于，四无限”也只证明其伪。挂满全身盔甲，也不能证明其为武士。猴儿衣冠楚楚，依然不是人。

　　书痴者文必工，艺痴者技必良。痴是全身心投入，无暇旁骛。痴是不谙世故，疏离精明，他没工夫蝇营狗苟，上窜下跳，算计别人。

　　我没见过一个这样的“艺术家”，行卑而名高。他可盗名一时，但决不会有好的画格为其人格作证。